风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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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14 18:24:00

森林深处,迷路的人才能到达意外的空地。----特兰思特罗默

盛夏夜晚,你在三十六层的高楼上看到月亮溢出蜡泪般的红色液体,带着簌簌火苗,滴落在波澜起伏的海面上,你一点也不惊奇。就如同你在清晨雾气弥漫的灰色田野上,看到阴森林的铁鸟带着阵风闷哑的从你头顶飞过。那些诡异而壮观的景象不断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已经十六个年头了。起初,人们以为你在作怪,后来,你不在争辩,你默许了所有的误解,这才平息了他们对你的议论。

一天凌晨,你被布谷鸟的叫声惊醒,万物静默,它的叫声犹为凄厉,让你一时恍惚,似是回到山区老家林地的边缘。这里是城市,本不该有它的栖息之所,你疑惑这声音的虚实,拉开窗帘没有寻到一点关于它的踪迹,这时天边闪动无声的雷电,你看见远处的云层上垂荡着硕大的荧光触手,随着高空的气流缓慢浮动,仿佛在那之上,隐没着足吞噬整个城市的山海巨兽,但困倦使你很快又回到床上熄灭灯光,黑暗中你的胸开始发胀,濡湿了薄薄的胸衣。

直到后来,你的梦中不断出现蜜蜂,有时它们成群结队的环绕着你,有时孤零零的一只停在你的手背上,有时它们悬在空中,翅膀在飞速的振动中无影无踪。在梦里,它们仿佛被施咒般脱离了动物天性,隐喻似的出现在一扇扇空洞的黑窗后、废墟间、残缺的瓦片下、长长的廊道里、裹着苜蓿花的灌木丛中、或者布满葡萄藤的屋顶上,除此外,还有隐藏在暗影中幽绿的光点,小型哺乳类动物窥视夜间猎物的眼睛。它们的出现加深了你对山谷的印象,像一只笔,勾画出在你记忆中消逝的细节线条。医院。你在那里住了十三年。童年,你曾在很多角落种下不同的东西,向日葵、天人菊、白兔形状的饼干、草莓、水果糖、生锈的钥匙、头花上的珠片、摔死的幼雀......。你以为埋进土里的都会像种子长出新的东西,以及写满愿望的纸片。

二十年后你回到那里时院子的墙早已坍塌,香椿树没了,能拆能卸的东西被当地山民变卖了,所有的建筑都破旧不堪。枯萎的藤蔓像干涸的裂缝在墙体上铺开,天线断裂,电线杆和树木倾倒在一起,疯长的野草里出没着野鸡和兔子,残破的柏油路上碎石遍地,昆虫震翅的声响划过后,一切陷入沉寂。曾经,这里秩序井然,生活缓慢,不管从何处向外望去,尚能看到如瀑的光辉。山谷在四季中变化,时而喧嚣,时而幽微。月圆时,常有闲庭信步的人们穿戴整洁的来到小桥上,相见时有礼有节。那时,赏月和洗脸刷牙一样,是生活中小而不可缺的环节。

顺着逶迤斑驳的马路向里走去,来到一扇蓝漆剥落的铁门前。一棵盘拧着躯干枝繁叶茂的老树像长者一样在左侧的花池子里稳妥的盘居生根已有60余年的时间。

楼房的结构没有任何的改变。窗上的玻璃凌乱散碎。有鸟和猫从里面飞进窜出,每一处空洞都像缺失了眼珠的眼框。这里曾经回荡着女人们谈笑的声音。纺线、洗菜、织毛衣、唠家长、训孩子。一个瘸了腿的板凳被人遗弃在花池旁。

楼下的小广场上长出半人多高的蒿草和颤颤微微的野花,广场把人们的住所和工作的地方分开。对于你而言,广场就像舞台。你在童年的月光下从广场的另一端跃起轻快的步子,落在一片叶子中,发出轻微的脆响,像被无数只手掌接住抛起,你的影子美在轻,被光线拉长,又快速的凝聚成一团再展开,纤细的像一朵鸭跖草的花蕊。谁也没见过这种舞蹈,谁也不知道它出自何处。你说,只有生命的方式决定它的姿态。

贯穿住所和工作区的柏油马路一直能延伸到山脚下,穿过广场依次是门诊平房---电影院----食堂----四层高的住院楼---仓库车库。房子挨着房子,空洞对着空洞。

一棵横在路上的树拦住你的去路。那是多年前即将离开的雷雨夜里,山里少有的风暴把它推倒,一窝刚下的蛋还没有孵化便破碎成淡*的液体,被水流带走。你不得不绕开,那棵树像一个界线,跨过这个界线就是柏油马路的终点---一座荒废的精神病院。

山的脚下,这幢被涂成白色的三层小楼与周围陈旧破败的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院心除了一条一米宽的砖石路和几条分叉的碎石小路,所有的地方都种满了北方野外生长的各种野花。鸢尾、金莲、马先蒿、石竹、芍药、月季,在靠山一侧的围墙上流泻着盛放的蔷薇花,有人精心待弄的样子。篮球场大的院子像打翻了的调色板,紫色中摇曳着粉艳,雪白中点缀着绯红。病院楼前有一座种着压的东倒西歪的薄荷草,还有一片用秸秆围起的小菜园,里面散养着十多只胖敦敦的芦花鸡,正叨着菜叶和蚯蚓。一排细高的槐花树耸立在另一侧围墙前,阵阵花香扑鼻,惹的你打了几个喷嚏,引来了住在这里的居民,诗人、渔夫、医生。

你比他们来的都早,也比他们来得都晚。三个人打量你,像打量一个刚出世的婴儿,露出欣喜和怜爱的笑容,在他们眼里你像偎依在荒野的石像后躲避暴风雨的地花。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从各自的起点寻找一个相同的终点。当你带着探寻和冒险的初衷到达这里时,一种莫名的喜悦使你心底升起无声的欢呼,你却用淡定从容的用微笑掩饰过去。没有太多的过问,仿佛在等待中刚刚迎来迟到的人,大家帮你卸下肩上的背囊,带你走进一楼的大厅,水泥地面上反射着铁灰的光泽,走廊的每扇窗前摆放着盆栽的小麦苗、狗尾草、薄荷,许多空置的房间敞着门,阳光从面南的窗照进来,四壁纯白,地面洁净,一点也不像被遗弃了数十年的老旧病院。你的房间在二楼,推门进去,淡绿的纱帘就飘动起来,白漆的单人铁床上铺着和墙壁般纯白的被褥,一串紫色的风铃草插在桌上的玻璃瓶中,窗外传来蜜蜂振翅的声音,格子毛巾整齐的挂在屋内的晾衣绳上,从明亮的镜子里反射的阳光格外耀眼。一切都是被人精心布置过的样子,似乎你还没有到达,风已经从远方把你的行踪带到了这里。他们放下东西后一一退出房间,你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连绵的青山长长的舒了口气,脱掉上衣的瞬间,房间充盈着淡淡的奶香。

夜里,所有的花仿佛都开了,空气里弥散着梦里的香气,所有的灯都熄灭后,风搅动起来。屋外不时传来窃窃细语,楼下大厅的门轻轻的响了一下,野猫的叫声带着安抚同类的温和似有似无。山影黑色的深处,响起了禽类孤寂的啼鸣,清冷的月光给植物的花瓣和叶片撒上了一层薄薄的糖霜。当浓重的绿荫压向你时,你困倦的闭上了眼,那是一种效果奇佳的催眠,以冥想的方式虚构令你放松的环境,那些绿荫是你幻想的高山,比地球上最高的山体高出数倍的庞然巨物,那里的生长的植物和动物,以及从云端流泻的瀑布则是另外一个故事。

猫划着轻快的步子撩开院心的花草从白房子里走出来。微弱的哨音响起,一只夜莺落在窗前,收起惊吓的翅膀,发出不安的啁鸣。你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听到鸟的啼叫,却分不清是虚是实。白色的奶液在你的身体里膨胀着,每次翻身都会加剧这种感觉,像逐渐硬化的石块,沉甸甸的坠在你的胸膛。你醒来后拉开帘子,光立刻侵入,照在你挺拔的胸部上已被奶水洇湿的白色上衣。

接着,你走出房间,楼道鸦雀无声,风穿过走廊,吹透了你身上湿凉的上衣,奶水顺势而下流到脚背,你走到院子里,在扑鼻的花香中打了个喷嚏,草丛里有轻微的波动,一只黑猫用头摩擦你裸露的皮肤,一边舔舐你脚上的奶水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了示好的声音,任你抚摸身体,它恭敬不动。你把抱起它托在胸前,拉低上衣的领口,一个乳房跃然而出,丰硕的像秋季的粮仓。它小心翼翼的舔着,用布满玲珑小牙的嘴巴含住,轻轻的嘬起来,你的血液沸腾,向那无数细小的孔奔涌,一股股热流像泉水喷发出来,它盘着柔软的尾巴畅快的喝着,低声的咽呜,似感谢又似招唤。不一会儿,一只黑猫又出现在你的脚下,谦卑的舔着从闲置的乳房上溢下的奶水,你索性把另一只也抱到怀里,给它们以公平的分配。但是这种分配很快被第三只黑猫打破,“排队”。你拍了拍它健硕的背,它趴在你的脚边,顺从的等待。空气里满是甘甜的味道。

白天,“诗人”种地;“渔夫”整理房间清扫台阶;“医生”则剔肉切菜做饭。蜜蜂振翅的嗡鸣从某个方向传来,似乎数量庞大,你左顾右盼后,只在楼下的花园的花蕊里发现过零星的工蜂。你在午饭前醒来,午夜的哺育让你失去太多的精力。下午,你修剪花园,拔除其中的杂草,廊前的小桌上有洗过的野果和现割的蜂蜜等你享用。夜晚,你揉面,擀薄薄的面饼,撒上一种晒干的植物碎和盐,入口有淡淡的丁香和薄荷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深受他们的喜爱。入夜,沉香四起,你捧着饱胀的乳房去喂养那几只灵物,亲吻它们再回房入睡。

一天清晨,你发现,诗人的嘴角上残留着白色的奶渍。于是你决定在当天夜里潜入诗人、渔夫和医生的房间,如你所料,房间里没有人。你在楼梯的角落里蹲了一宿,天蒙蒙亮时,三只黑猫踏着无声的脚步各自返回了房间,谁也没有发现你的窥视。明明你受了捉弄,却感觉不到愤怒,甚至觉得有趣偷偷的笑起来,直到诗人从房间出走来,连嘴上的奶渍还没来得及擦净。你毫无顾忌,快乐的学着猫叫,把手指弯曲成利爪的形状在他面前挠来挠去。医生和渔夫出来了,带着被识破的窘意无可耐何的看着你疯癫的样子,其中一个人折回房间,拿出一件衣服披在你的身上,“太晚了,都睡吧”渔夫挥挥手。

中午,人们起床,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大家谁也不提夜晚发生的事。诗人在地里一锄一锄的刨土,渔夫仔细的擦拭窗棱上的尘土,医生手握剔肉刀割着牛骨上的肉。你似乎无事可做,于是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收集他们的衣物,上面有青草和动物毛发的味道,你把它们放入清水中搓洗,那盆中却浮起一层层厚密的黑色绒毛,布料消失其中。你用双手拢出一团毛球,捞出攥干,一堆湿淋淋的布料又显现出来。你觉得无聊,随手把衣物随意搭在一根杆子上,回到自己的房间翻看一本名为《日光夜景》的诗集。你看了半天只记住了一句“阳光是猫新洗过澡,蓬松柔软但不情不愿。”你把诗集拿给诗人看,诗人翻了几页还给了你,他说,这是一只猫写的,然后变成人的样子来出版。你惊奇的望着他,问:“你写诗吗?”他扶正一棵玉米秧说道:“我把诗种在了土里。”细密的汗液从他的额头、脸颊、鼻梁处渗出,覆在皮肤上闪着微亮的油光,你端详他的面部,鲁莽的凝视他嘴边纤细的胡须说,你们变做猫的样子很可爱。他裸露的背在阳光下湿淋淋的闪着光,像一块黑色的铁。

“你没有搬家前我就见过你”。他弯腰捡起一块手掌大的石头扔到一旁,“那时我还是一个真正的人。”他说。

你很吃惊,继续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叹了口气,似乎心有余悸:“他们不相信我是一只猫,以为我疯了。”

“你看,人们不信实话,又免不了被谎话欺骗。那另外的两个人呢”。你同情他。

“后来我妥协了,积极配合治疗,几个月后就让我出院了。我来到了城市,像人一样穿上衣服工作,甚至还谈了段恋爱。直到和他们在夜里的街角相遇。”

“你们怎么彼此辨认?”

“看眼睛。在夜里的辨识度会更高。”

你想到了梦里出没在暗影中幽绿的光点。

“他们也被人们当做疯子吗?”

他笑一笑:“我们不称自己为‘疯子。’”

你为自己的冒犯道歉。其实他并没因此而生气。

“如果我们是疯子,那些否认我们存在的人是什么呢?”他轻轻的问,像在讨论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你默不作声。

“之所以不理解疯子,是因为疯子没有边界。疯子不生活在经验中。他们更像站在彩虹上描述风景的人。”诗人自问自答。

“其它地方还有和你们一样的人吗?”你问

“有,但我们很少联系。”

“原来世界这么有趣。”你惊喜万分。

“而且,我认识的一只猫已经变成人类的样子去过城市里那种又脏又闹又挤的生活去了。”

“可怜的小家伙。”

“这种生命角色的转换,更像是维度上的一种跨越。‘人’可以比喻一个时空,那‘猫’可以比作另外一个时空。你厌烦了在‘人’的世界里游荡,你觉得没有意思了,想寻找这种生命状态之外的事物,‘猫’的这种生命状态恰好是一个衔接,另一扇门,好比从一个边界跨向另一个国度。这样,生命得到更新。并容纳了两个灵*。”

“这两个灵*是同一棵树上的两个果实。”诗人补充道。

夜晚,你早早出来等候,月亮也在等候。夜鸟的鸣叫在山谷间回响,草轻轻的摇动,隐密的间隙像水流一样荡漾过来,三只猫依次从草丛中走出。温顺的围向你。你没有象以往那样撩开上衣,而是把及膝的白色长裙吊带从肩的两侧拨掉,你的身体赤裸裸的呈现在月光下,一片暗影袭来,月羞涩的用一块云彩遮住眼睛,你的乳房像两颗摇摇欲坠的果实。

大地渐渐明亮。猫爬上你的臂弯里,眼里闪着灵*发出的光,大地渐渐明亮,今夜的奶水分外充足。你不知不觉的哼起一首曲子,老的忘记了名字和来源。你不时看月亮看两边沉静的山谷。你抚摸他们柔亮的背部,一只又一只。

白天,你是他们的皇后;夜晚,他们是你的孩子。他们望你的目光温顺柔和,你在他们是人的时候担心亲吻会不会让你爱上他们;你在他们是猫的时候担心亲吻会不会让他们爱上你。你不能确定自己想要变猫还是继续当人。你觉得这种跨越是一种冒险,但你又时常自问,是什么让我回来这里?这不是一次无缘无故的旅行。即使你觉得两个灵*让生命变得宏大而神秘,却又担心自己没有操控两个灵*的能量。你向往彩虹之上的生活,就像猫有意避开人类高高的竖起自由旗帜般的尾巴。但往往人类越想避开什么越不得不辛苦的朝那走去。那一双双灰暗的眼睛,像是沾满昆虫尸首和尘土的蛛网。

在这里完全不同。你去望每只眼,仿佛百亿年前的宇宙诞生,无数的星体闪着无数的光,遥远而璀璨。你痴迷的看着那些眼,幻想自己飘浮在一片五光十色的天体中,宁愿在漫长无际的浩瀚中被流逝的时间风干。

你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诗人。诗人说,我们的眼睛是与头顶上的宇宙平行的小宇宙。你惊喜的板过他的脸,直直的望进他的眼仁,一束光线拖着尾巴从他的瞳孔里快速的闪过。

你开心的喊叫了起来,随即,又被自己这一声惊呆了。“喵”这个发音把你定住了。这时,渔夫停下手中、医生举着锅盖同时望向这边,你看到诗人的嘴角浮着浅浅的笑。突然你的耳后被东西扎了一下,一只蜜蜂把尾部刺入你的肉里,你抖了抖耳朵把它驱散。趁着阳光还足,他们拉着你向楼后的山坡走去。

越过山坡,在一片开阔的田野上生长着一簇簇盛开的荆条花,十多个蜂箱立于此,成群的蜜蜂发出螺旋桨般的嗡鸣。

夜里,你喂饱了孩子和他们爬上楼顶。星河蜿蜒通明,你们听着一个年代遥远的说不上名字的歌曲,沉默着仰面躺在干草席上一言不发。你们的目光随着歌声向上飘扬,晚风沉醉,像来自天上的呼吸。

六月,吃樱桃的季节

猪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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